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淬鍊,我們也逐漸成為那樣的人:不論是對人還是對事,我們愛的數目不多,但是愛得很深。
不再完全憑靠視覺,不用非得賴在誰身邊,不是一定要成天黏在一起,而是許久不見卻依然可以什麼都聊,並不因為之間分開的日子而疏遠起來,反倒是為彼此帶來更多色彩。也從臉上掛著兩行淚滿口諾言的豪壯悲情,變成暖暖蓬鬆鬆的笑到最後一分鐘,因著曾經的任性浪費引起的捶胸頓足和恣意揮霍導致的悵然若失,才慢慢知道怎樣去珍惜當下。看似淡淡的來去如風,留在心上的烙印卻很重。
在生日的前一個禮拜,我去了一趟東岸。在我的人生腳本裡,向來只有長者和貓,最近幾個月來的因緣際會,我身邊出現了一些新角色:小小孩和狗。過去我一味的追求成長、智慧、老練,都快忽略了很單純的情感,也快忘記簡單的他們其實具有敏銳的知覺,更有未受汙染、無條件的喜歡。那一個禮拜中,我沒有特別安排華麗緊湊的行程,只有在無邊的藍天綠地中隨意開著車,一個人搭著地鐵進市中心,坐在陽光下寫明信片,跟一歲半的小小孩說話、陪他看只有圖畫的書,帶狗狗散步,深夜前在餐桌邊談天,聽一些不同緯度的故事,還有此行主要目的,拜訪我想念的泰勒小姐。
原來,在分別那麼久之後再相見的幾個鐘頭裡,我們還是選擇做看似平凡,但也想不到有什麼更好可以做的事。我們老樣子去逛超市,坐在風中吃三明治,聽聽她聊旁人眼中看來艱澀她卻一笑置之的人生,說著說著,像以前一樣,我沒有一次逃過可以不在午後的沙發上睡著。在我睡著前,我們一起轉著電視看天氣,在當地的報導結束後,她轉到了德州的頻道,然後帶過一句:「我每天都會看一下,所以我可以知道你們那邊過得如何。」我笑了起來,我懂的啊,我也會三五不時看一下手機桌面上台北的天氣,這是我們很輕又很深、無須到處喧嘩、緊跟著我們的思念。
當然,我許許多多的問題並不會在一趟旅行之後就突然都迸出了答案,但是卻像在極冷極熱的生活沙漠裡,找到了綠洲,調節了溫度。我何其有幸看見了生命的始末,不再侷限於自己壟罩自己的鬱悶,能夠在滿二十五歲的時候,還覺得年輕、覺得還有時間探索想要的事、還有機會讓自己更有能力去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
當我還在想這個年紀的生日不用特別慶祝的時候,一大早居然接到了小安的越洋包裹讓我哭花了臉、收到了很多祝福、出去吃了好幾頓飯。滿二十五歲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在自己都懷疑起自己的時候,還有人真心在乎你、肯定你、相信你值得、相信你值得被愛。在一年前的此時,我還在嚷著我就是要什麼、絕對不要什麼,甚至為了自己絕不妥協的那種情懷感到有點自傲。但接著的一年下來,所謂自由,完成幾個盼望很久了的心願,步過了流轉的風光,也證實了生活的精彩可以高低起伏,人的心境有起落興衰,有堅強飽滿就有腳軟絕望的時刻,甚至幾度回到六年多前「有可能我們今天才找到似乎是合適的步伐,明天就又再度跌倒」形容的踉踉蹌蹌,但在這之中再接再厲地去學習再接再厲,對於幸運不再只會欺騙自己都是自己的功勞,而是真心感激那些幫助和支持我的人,也對於自己從前畫下的「禁令區」更願意打開心嘗試一點。我花了不短的時間去了解這些都是生命的一部份,沒有絕對的好壞,也沒有任何一部份該被忘卻、否認、刪除,在地球上有潮起潮落,但拉到永恆的宇宙裡,都是燦爛的星空。
時間在對我們唱歌,有緩板、行板、急板,有拔高和低沉,也有休止符。好幾年的順利不代表可以暢快一輩子,現在看似沒有盡頭的蹣跚也不會永遠。在生日當天晚上聽到了一句話「Just keep at it!」,沒有觀眾的表演依然要奮力,因為不知道哪天就會被看見,準備好了的人,在機會來時才可以燦爛耀眼。
新的一歲,我想引用余秋雨的《山居筆記》裡我很喜歡的一段,但我稍稍改了一下變成我自己的版本:「願我們的光輝明亮不刺眼,我們的聲響圓潤而不膩耳。有一種終於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他人浮誇喧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溫柔,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還有著能夠看得遠、卻不陡峭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