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南方，終年陽光，人們友善。後者是我極其喜歡德州的特色之一，不知道是不是更靠近拉丁美洲的炙熱文化的關係，但比起北邊的達拉斯，南方的聖安東尼奧顯得還要更熱情了，他們的問候總喜歡再多加一兩句，問你從哪裡來、順便開個玩笑問你手上的飲料怎麼沒有也買一杯給他，然後用洪亮的笑聲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能和沙子一起在這樣熱情的南方鬼混。
我們好幸運，在忽冷忽熱的二月裡捕捉到好天氣，在聖安東尼的水道小船上聽導員談笑當地的歷史軼事和古老建築，一起為坐在對面的女士唱生日快樂歌。
南方的大陸氣候裡，冰凍的冬天好長、沸騰的夏天也好長。趁著短暫交接的春天，在青青草地上走到一個喜歡的定點就原地躺下來伸懶腰、打滾，一面享受溫暖和煦的日光攀在臉上睜不開眼睛，一面深呼吸淡淡的清香草味。
在路邊、在牧場、在野生動物園，看牛看羊看鹿。在適合奔跑走跳的大草原上，牠們隨處可見。還有北美傳說中的鹿角兔，各種可愛的標誌長在意想不到的各種地方，就算只是單純問候也不嫌多。
在湖邊搭起的危樓之間，下午的陽光斜射穿透每一個角落，我們懶洋洋地吹風、發呆、喝檸檬汁、嗑漢堡和烤蝦。夏令日光節約時間啟動的第一天，太陽回來北半球了，晚一個小時天黑。日頭落入地平線的那一刻，兩個金髮小男孩用力的拉鐘敲響整個湖畔。
來到門外停了好多小卡車的牛排館。一推開門，聊天的聲浪迎面撲來，伴著喇叭裡的鄉村音樂，鵝黃的燈光下豪邁掛著打獵來的動物標本，還有牆壁上各大啤酒牌子的霓虹招牌。門口和走道的轉彎處擺了一個又一個橡木大啤酒桶的烤花生，可以自己拿一個銀色鐵製小提桶去撈，或者徒手抓幾個剝來吃也可以，吃完花生殼就地上隨便扔。除了剛出爐的熱騰騰麵包和肉桂奶油，所有的主食配菜都是一次上齊，翠綠的凱撒沙拉、入口即化的三分熟牛排和淋在上面的蘑菇和洋蔥、南方風格的玉米和培根扁豆，裝瑪格麗特冰沙的杯子大得可以在裡頭養金魚。
走遍熱情的南方。這裡的天空很寬、路很長，據點之間都是兩個小時起跳的車程，一路上除了陽光和風以外，就只有如綠洲一般的德州特產巨型加油站了。幾乎路上的所有人都會停下來休息一下，於是我們擠在牛仔帽和重機騎士們中間買好熱狗堡、大杯冰茶、水果、棉花糖、顆粒粒冰淇淋，掀開後車廂門由內朝外坐著，悠哉吃完再繼續上路。傍晚時分，天空漸漸轉成了夕陽映照的橘紅色，接著是日暮的淡紫色，直到短暫的深藍之後，終於變成了漆黑裡的滿天星斗。打著前燈全速奔馳，覺得好像自己帶燈的螢火蟲，把前方的黑沖散了，等我們一過，黑又像湖水一樣迅速合起來。
駕遊了天南地北，也聊了天南地北，有趣的事、討厭的事、新奇的事、瑣碎的事，我們分開的時間裡發生的這些那些事，以及伴隨而來的感受和想法。像這樣能夠說真正想說的話、無須凡事費盡唇舌解釋，也不用字字斟酌來為自己辯解和釐清，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明明該是接近天荒地老的漫漫公路，因為有美好的對話陪伴，一點也不覺得遠。其實飛長班一點也不輕鬆，除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外，還有一般人難以駕馭的時差，但是沙子還是三度申請飛來休士頓，而且總是塞了半個箱子的好吃東西給我，包括我總是嚷著很喜歡很愛的、她從日本輾轉帶來的北海道白色戀人，更還有一路冰鎮越洋的正點台式新鮮蛋炒飯。三月這次我們同天晚上到，我在大廳等她來接我上去，然後我看見她還穿著制服，帶有很俐落聰穎的一種風範，那一刻真的讓人覺得很開心，是當年一起坐在樓梯臺階上、一起去合作社的小女生們，能在八年十年後的千百哩之外碰頭而且依舊沒有任何生疏的間隙，真好，能看見他們現在專業發光的樣子，更好。
這幾次見面都讓我覺得純粹。也許就是在這個年紀，經歷了一些人從身邊毫無前兆的抽離退場、撞見一些事物和關係的變質和失散、接受了一些離合和孤獨，知道了這樣的純粹難得，也就更加珍視身邊真心的朋友。說好了以後還要一起去更多地方！
SLOW IT DOW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