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繩之二:在沒有聲音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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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不出什麼,但很多看似千篇一律的景色對我來說有一種魔力,我可以盯著它們好幾個小時也不覺得膩。例如,在車窗外的公路上一棵一棵重複經過的樹,或者搭長途飛機時那靜止的晝夜交界,也例如,在水族館的兩層樓高的大玻璃窗前,看著悠哉的魚繞圈子。這麼多不同種類、大小的魚,熱鬧中居然意外和諧,互不侵犯。有同類的魚總是喜歡聚成一群一起行動,也有小魚愛偷懶,趴在大鯨上,連鰭都不用動就能威武前進,也有唯一用肺呼吸的海龜鼻孔慢慢的吐出泡泡,再慢慢到水面上換氣。

在閒晃水族館一下午後的隔天,就換我們自己來到青之洞窟,潛入水中的行程了。一開始穿好裝備,聽完教練講解,站在岸邊準備練習呼吸時,水淹到腰部,波浪很大,打得我幾乎站不穩,緊張得心臟砰砰跳。我平常是一個很憑感覺的人,但偶爾也得仰賴事實,知道我背上那個無比笨重、毫無生氣、但挺堅強的鐵柱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中,能做我的肺。除了仰賴事實外,我想我還有一種對現實的絕望,而原來絕望能做我的動力,能讓我好似帥氣地把懼怕拋在一旁,驅趕了身體內的躁,心一橫地便將臉沒入水中,能夠只專心於眼前當下,讓過去暫時不來提醒我,也逼得我沒空憂心未來。

沉下去後,一度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但在有點想要掙脫呼吸器,大口喘氣新鮮空氣時,不知怎麼地,突然就想到了前一天在水族館裡看見的海龜。牠們也同樣擁有的是肺,不是腮,但牠們游得多緩慢啊,從不慌張。或許或許,我需要的氧氣,不用多過於自己的肺,只要慢慢吸氣,慢慢吐氣,慢慢划水,就夠我用。原來,覺得吸不到氣是因為沒有把上一口氣吐完。原來,到了海底像衝破了對流層,比海面要平靜許多。原來,在繽紛的世界裡聽覺是失效的,我只聽見自己均勻的呼吸聲,自己引導自己一個專屬的慢板節奏。

緩緩地下降、上升,第一次脫離了二度空間,來到了三度空間,覺得自己好像在飛,是那麼地自由自在。這因為絕望帶來的衝動、衝動帶來的突破,突破帶來的痛快,感覺也好接近自由。

魚都睡著了

半夜時分潛入水族館,和城市裡的半座室內叢林,魚都睡著了,只剩貓頭鷹醒著。我們是在錯誤的時間帶著光、令人討厭的、來自人類城市的侵入者,打擾那些雨林和海水裏頭的夢。燈都滅了,才驚覺我從未想像過夜晚的黑色海洋是什麼樣貌。一個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哪裡的夜晚,粗魯地闖進來,看水裡不慌張的魚,讀無聲的唇。

是被豢養的魚看人,還是豢養魚的人看魚?你喜歡我,是喜歡我,還是可以藉此喜歡自己?我認為真心的話得要用自己的語言說,你卻覺得太赤裸,只能用另一種語言才可以面對自己的心。所以我們時而慢慢修飾、慢慢消磨,時而一瀉千里。

彷彿還停駐在深秋,因為我總是慢你一拍,又深秋和初冬肉眼無法分別。而你的憂傷似一種纖維,在快樂被嫌油膩和輕浮時,你還得自己咀嚼,自己消化,才得以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