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全都落到了地面上,天空清澈了。
晚霞全都落到了地面上,天空清澈了。
星星全都落到了地面上,天空清澈了。
A Shareable Journal in a Private Language
白雪全都落到了地面上,天空清澈了。
晚霞全都落到了地面上,天空清澈了。
星星全都落到了地面上,天空清澈了。
紐約市的心臟閃閃發光。
聖誕節的傍晚,黃昏時分,我一個人登上帝國大廈。雖然一開始看到壯觀的排隊人潮差點放棄,但是抵不住想要俯瞰曼哈頓的心情,心一橫便還是一腳跨進了隊伍。
跟著隊伍人潮摩肩接踵地一起往深處移動,繞了幾十個彎,前後聽到不少來自歐洲的各國語言,都在期待進了電梯關門的那一霎那,往上飛昇,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就到了八十六樓的戶外觀景台。經過長長的隊伍,天已經全黑了,我雙手挨在口袋裡,圍巾包過頭頂,偎在帝國大廈頂端的欄杆後往下看,原來一到了高空,速度都慢下來了,平常叢林一樣的各大建築都矮成一張三百六十度的立體地圖,絡繹不絕的車輛緩緩移動,遠處的布魯克林大橋,還有城市的光點在氣層的流動之下開始閃爍。明明每個人都很興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都小聲得像在說悄悄話,好像腳下的曼哈頓本身就是一場盛大的表演,我們不自覺地起了一點敬畏,躲在黑暗裡窺視整個曼哈頓,雖然下方的他們看不見我們,聽不見我們。
因為自己一個人,思緒就飄搖了起來。我回想起這一年之間我是如何大量失憶,對於情感連結的失憶、對捨不得放不下的人事物的失憶,對念舊性格的失憶,這些失憶來自無數的失望。失望其實是一個很蠻橫的力量,他們都以為我才是那個走不開的人,在我還沒有被逼走前,在他們還很有自信以為他們吃定我了的時候,我都是有多少就給多少的。只是當心甘情願的付出被踐踏成理所當然的那一刻起,雖然看上去我只不過是愣了幾秒,但其實那幾秒已足以讓我被失望遠遠帶離了,一下子就離開了我們曾經共同居住的星球。
你如何對待你的幸運?我的意思是,那些你認為你不會失去的一切,你的家人、你的健康,還有那些因為緣份跟你真心相惜的人,你是覺得反正已經到手了,反正人家不會撇下你,反正人家好像比你在乎,所以可以任性妄為、隨便揮霍,還是知道在這個世界裡,我們來來往往,真正能夠擁有的確實不多,所以更該小心翼翼的去呵護這些幸運呢?
年初那個很想回家的我也不知道流浪到哪裡去了,當一個人拒絕和自己背道而馳的價值觀妥協時,就會越發理解到迎合這個世界有多麼彆扭,這跟去哪裡已經無關了。這樣的理解也不是一個瞬間讓人尖叫出聲的那種驚嚇,而是一種很安靜、隨著時間逐漸清晰的恐懼,深深埋在表層之下。我看見了那個曾經很天真爛漫、溫暖的雙臂總是給我家的感覺的人,就這樣子在迎合世界時止不住的溶解了,我試圖伸出手,卻什麼都撈不著了。真的是這樣嗎,你不是選擇孤獨就是選擇死去。
從親暱倒退到普通關係的殺傷力可比普通關係倒退到陌生人要痛得多太多。轉向西邊,隔著哈德遜河,遙望紐澤西。帝國大廈的高度好像已經能夠看見有弧度的地平線了,我們看見地球的輪廓了嗎?光點斷層的黑色區域就是紐華克機場,聖誕節的晚上,沒有幾架飛機起降。
我離開戶外觀景台,進到太明亮、太暖和的室內,一時眼睛還無法適應。這是他們規劃好的出口路線,確保精美禮品店不會輕易放過你的眼睛,帝國大廈的模型、拼圖、紀念磁鐵、明信片,一項接一項挑逗你購物慾的神經。我抽了其中兩張亮晶晶的夜景明信片,想要寄給每天都很熱絡的群組,不管是困難的、開心的、脆弱的、好笑的、廢話連篇的,還是芝麻蒜皮的小小柴米油鹽,他們都能給予回應,這其實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也是一種最接近完整的陪伴。我希望他們知道他們是我舉足輕重的幾個因素之一,讓我在這麼大的世界裡,能夠覺得不寂寞。
這麼說吧,我們都會好好的生存著。過去這一年,我有多少失望,我就有多少感恩,我想這也是紐約的故事教我的一個道理,我們不會再像小時候,大部分的事情都能找到簡單的解決方法,因為,真正的人生裡,皆大歡喜是非常幸運、非常稀有的事情,更常發生的情況其實是,痛苦和喜悅像兩條河,靜靜相擁,然後我們徜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