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川之二:大雪山上

我們坐上推雪機,慢慢的被推上山頂,俯瞰旭川市,小小的平房錯落於平地上。原來,浮世繪裡山嵐的顏色都是真的,遠處深藍的山與冬天的樹,被蓋上一層透明白,變成淺紫色。

Hotel & Spa Resort LA VISTA

這裡是深山,冬季是山莊的淡季,不對外開放任何大眾運輸工具,是只有知道怎麼引擎剎車的冒險家能夠看到的大雪景色。

泡早晨的湯。外面是滿山滿谷白色的風雪,雪跟雨不一樣,下起來是安靜的,甚至還額外吸收了多餘的噪音。開起窗戶,更安靜了,淺綠色的熱湯與冉冉上升的蒸氣,散發出淡淡的松木味。

回到溫暖的臥房裡。望向窗外的景色,覺得自己儼然成了迷你版人類,住進了剛被搖晃過的雪花球裡,白雪鋪滿屋頂的小木屋,鬆鬆糖霜撒在針一般的樹上,雪花紛飛。

下山

下山路上。厚厚的積雪,使得樹向我們傾斜,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朝著放射狀的畫面中心奔馳。全世界的雪都落在這裡,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旭川之一:旭岳溫泉

離開美瑛後的隔天傍晚,我們準備前往旭岳大雪山。雖然我心裡有一些總是能一去再去的名單,但要前往一個從沒去過的地點,並且從右駕,升級到雪中右駕,再終於實現在深山裡的雪中右駕,是完全從未挑戰過的新等級,著實緊張又興奮。我們即將要與外界斷線了,要進入未知了,當我願意去體驗前所未有,心裡的一些設定好像就重置了。

在買了一趟超市後,幾分鐘內我們就抵達了上山的入口。雖然導航預估我們可以在天黑前抵達大雪山溫泉飯店,但一月底的北海道,天黑的速度簡直比船隻沈沒還要快,隨著彎彎曲曲的山路海拔漸高,眼前畫面只見路肩的積雪與茂密的樹,映在略黃的車燈下,迅速轉為一種深不可遂的藍。即使上山的路就這麼一條,前後也不見其他的車,我握緊方向盤,腳下半撫半踏著油門,那種依靠好像是,整台車不再只是一台運轉的機器,而是我駕著一頭馴獸,一起往深處駛去。

我們在抵達飯店的前十分鐘,才追上前面的一台車。冬季是北海道的淡季,山上非常安靜,入住的人也寥寥無幾,但對我而言,我覺得自己像個貴賓,整座山莊都是我的饗宴,不需要排隊,不被干擾,不必與陌生人共享任何設施及空間。在幾乎沒有遊客的這晚,哪裡還用得上什麼溫泉個人間呢,與室外區相通的共浴池空無一人,混著檜木香與深山泉水的蒸氣,寬敞明亮。

在我六年前第一次拜訪札幌時,就聽說要在寒冬中的室外泡溫泉,才算是真正體驗到北海道的特色。首先,必須要在室內池泡得全身冒煙後,再以跑百米衝刺的速度推開門,在還感覺不到天寒地凍的五秒之內,趕緊浸入室外的池水裡。我大口呼吸著零下的清冷空氣,看著白色的蒸氣大量的從池水向上凝到空中,飄散的速度亦是室內的好幾倍,不到幾分鐘,頭髮就都結冰了,不過頸部以下的身子包圍在溫燙的池水裡,倒也不覺得冷。一月的旭岳深山裡下著雪,我的視野只看得見前方一排松樹,那堆在針葉上的雪厚得與針葉不成比例,而過了這排松樹,就是山裡無盡的黑,什麼也聽不見。那種寂靜,若以視覺的光線來比擬,那麼當晚我耳中無光害的星空是我一生中見過最璀璨的。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年代呢,旅途的細節成了載體,能讓日常那些抽象與碎片化的思緒隨其降落,看似沒有關聯,卻能讓湍急的情緒有了平靜的出海口。我只是想說,當我回想這些畫面時,我最喜歡的是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看著握在手中的信號漸弱,好像不斷在跟我確認,你走的方向沒錯,正是通往無喧無囂的核心;而無邊的安靜與廣大的夜幕好像一扇巨大的門,在我們進入深山後便隨即關上,再也沒人能跟上。我偷偷想到了天空之城裡的西達和巴魯,在進入拉普達前,必須得先經過石火電光與暴風雷鳴,但你若夠堅決能勇敢穿越險境,那麼你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賞賜。